老人很老很老了,跟世上所有的老人一樣,臉上溝壑縱橫,雪白的胡子垂到腳背上。他的記憶也隨著歲月的流逝隨風而去,甚至忘記了自己是誰。我到底是誰呢?我的名字是什么?我昨天干了什么?明天又應該干些什么呢?每天早上睜開眼睛,老人都一遍一遍地問自己,他使勁兒地想啊,想啊,可是,他怎么也想不起來了。
終于,有一天,他下定決心收拾收拾胡子出門了,他要去弄明白心頭那些個天大的疑問。
“你好,請問你認識我嗎?你知道我的名字嗎?我以前是做什么的啊?”老人不停地走啊走,問啊問。
“你雖然很老了,臉上生出這么多皺紋,胡子比頭發(fā)還要長,但我小時候見過你,記得你大大的鼻子,你是諾比。”終于,在繁華的兔拉拉城,有一只穿著西裝、打著領帶的中年兔對他說。
原來我叫諾比,這個名字還不算最糟,老人心里想。他松了一口氣,功夫不負有心人,終于知道了自己的名字。
“那我以前是做什么的呢?”諾比老人滿懷希望地問。
“你嘛,你是一個畫家。你給我們城里的貴人畫肖像畫,長長的耳朵會動來動去,好玩極啦,很值錢的喲。”那只中年兔兩眼放光。
“諾比,你能給我畫一幅肖像嗎?我付一千個兔子幣。”中年兔請求說。其實,諾比的一幅畫現在已經可以換一幢大大的兔子別墅了。
“對不起,我已經不記得我這雙手曾經握過畫筆了。”諾比老人抱歉地看了看自己蒼老的雙手。
中年兔眼里的火光呼地熄滅了,他失望地離開了,連頭都沒回。
諾比老人繼續(xù)往前走。在更加繁華的熊拉拉城,有一只老熊也認出了他。
“我記得你,記得你眸子里金色的煙花,你是諾比,那個偉大的建筑師。”一只老熊激動地抓住他的雙手。
“建筑師?”諾比老人茫然地看了看四周望不到邊也望不到頂的高樓,心中不禁感到有些壓抑。
“對,我?guī)闳タ茨隳切┝瞬黄鸬脑O計。”老熊熱心地拉著諾比滿城轉。
“那個,是你設計的彩蛋大劇院,神奇地浮在一池碧水中,是當年最轟動的建筑。在那里進出的,都是城里最高貴的熊。那個,是你設計的盤龍之居,看那高高的檐頭上金色的巨龍,會在深夜噴出金色的煙火哦。住在那里的,是城里最有錢的熊。還有那個……”老熊熱心地為諾比指點著,幫他回憶自己輝煌的過去。在彩蛋大劇院和盤龍之居進出的熊,都高高地昂著頭,沒有一個看一眼蒼老的諾比。
“你呢,你住在哪里?”諾比老人一點兒都不喜歡那些看上去怪模怪樣的建筑,他問老熊。
老熊帶著諾比,蹣跚著穿過寬敞閃亮的大街,鉆進狹窄陰暗的小巷,來到盡頭的一間棚屋。棚屋歪歪斜斜,眼看就要倒掉了。
“你就住在這種地方?”諾比老人難以置信,差點被自己的長胡子絆了一跤。
“是的,可是,我也曾經住在盤龍之居哦。”老熊驕傲地說。
諾比老人難過地低下頭,他很想為老熊設計一間漂亮的屋子,可怎么也想不起那些復雜的力學公式,沉默了一會兒,他轉過身,沿著來時長長的小巷,離開了熊拉拉城。
……
諾比走啊,走啊,不知道走過了多少城市,又走過了多少鄉(xiāng)村。竟然有好些人聲稱認識他,記得他。他們說他是畫家,是建筑師,是飛船設計師,他還在一座城市當過市長,在一個巴掌大的小國當過國王……
可是,這一切的一切,諾比老人統(tǒng)統(tǒng)都不記得了。更奇怪的是,得知這一切的一切,他卻并不開心。
明明知道了自己的名字,也知道了自己的過去,可是,我為什么還是不開心呢?我到底想要找到什么呢?諾比老人困惑極了。但他還是一直往前走啊走。
有一天,他來到了一個地方,這里的大街上沒有高樓,而是種滿大樹,有樺樹、樅樹、無花果樹……樹洞里堆滿玩具和美食,誰都可以自由取用。街上走著的,全都是孩子,有的踩著旱冰鞋,有的騎著腳踏車。這里沒有一個大人。孩子們來來往往,臉上帶著微笑,快活得像在飛。
哎,這里一定沒有人認識我這個老人吧,諾比失望地想,可是——
“你,我認識你,你是偉大的諾比。我記得你尖尖的黑帽子。”大街上,一個孩子的話引來了圍觀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