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妮喜歡紅顏色,她總是穿著媽媽給她做的紅裙子,扎紅色的蝴蝶結,背著紅色的書包去上學。放學回家了,她打開紅色的練習本寫完作業,然后,就給她的紅色小狗梳理長毛,她用的小梳子也是紅色的。
??但是有一天,妮妮沒有回家。以后的很多很多天,妮妮都沒有回家。
??桔子獨自呆在妮妮床邊的小鏡子前面,看著窗口發呆。妮妮的媽媽已經很多很多天沒有打掃房間了,桔子火紅色的長毛上,蒙著一層淡白色的灰塵。
??床頭柜下,一只小耗子探出頭來。
??“叮當,叮當……”這是什么聲音呢?小耗子好奇地東張西望,最后,它看見了小狗桔子。桔子戴著的項圈上,掛著一個紅色的小鈴鐺,風一吹過,就會“叮當,叮當……”地響起來。但是,這一回,卻不是風,而是桔子的眼淚掉在了鈴鐺上,所以才發出了那么清脆的響聲。
??“桔子,桔子,你為什么哭呢?是肚子餓了嗎?”小耗子問道。它想不出比肚子餓更悲慘的事情了。實際上,因為妮妮媽媽這幾天沒有在家做飯,它都快要餓得前心貼后背了。
??“不,我不餓,”桔子回答,“你餓了嗎?我這兒還有幾根妮妮送給我的巧克力骨頭,你可以吃呀。”
??小耗子當然毫不客氣地接受了這個讓它喜出望外的邀請,可是,它還是不明白,有這么好吃的骨頭可以啃,為什么還要哭呢?
??“你知道不知道妮妮去哪兒了?”桔子問正在大嚼骨頭的小耗子。
??“嗯……”小耗子一時之間沒有答話,倒不是因為嘴里塞滿了巧克力,說不出來。其實,它知道妮妮去了哪兒,是它在廚房里偷聽到的,那時妮妮媽媽正在給妮妮爸爸打長途電話。不過,它不想告訴桔子自己聽到的話,它覺得那樣一來桔子會哭得更厲害。
??“嗯……你想見到妮妮對不對?我可以幫你的忙呀!”小耗子忽然眼睛一亮,說道:“只要你聽我的話,不要再哭哭咧咧的,還有……還有再多給我一塊巧克力骨頭,我就幫你去見妮妮!”
??“只要能夠見到妮妮,我就永遠也不哭了!”桔子舉起一只耳朵保證道。雖然本來應該舉起一只手的,不過沒辦法呀,它是一整塊貼著長毛絨的泡沫塑料做的,身上惟一能動的就是耳朵了。
??小耗子立刻叼起一塊巧克力,跑回自己的耗子洞去了。它去了很久很久,一直到天全黑了,桔子都快要等得絕望了,才忽然又聽見從耗子洞里傳來了一陣“嘿呦、嘿呦”的聲音。桔子瞪大了眼睛一看,原來是小耗子,它很是吃力地抬著一個奇怪的玻璃瓶子出來了。
??“這是什么?”桔子問道。
??“嗯……”小耗子一時之間沒有答話,因為這是它剛剛拿巧克力和魔術用品商店里住的耗子交換的,它也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奇怪的東西嘛。好在人家還附贈了一張使用說明書:
??“使用本品之前先搖勻,然后取三滴,點入眼內即可。注意事項:使用本品者須在午夜十二點之前醒來,有嗜睡癥病史者慎用。”
??“你有‘嗜睡癥’嗎?”小耗子有點擔心地問,其實它也不知道“嗜睡癥”是什么東西。
??“我想沒有吧,”桔子皺著眉認真地想了想,然后又說道,“上個星期妮妮給我檢查過身體,她說我什么病也沒有,可健康了。”
??“那我就放心了。”小耗子擰開瓶子,用自己的尾巴小心翼翼地蘸了瓶子里的藥水,給桔子滴上。那藥水像星星一樣閃閃發光——一滴、兩滴、三滴,不多不少,三滴閃亮的藥水都滴在了桔子黑色的大眼睛里,那也是它身上惟一不是火紅火紅的地方。
??這藥水好辣呀,桔子一時間覺得自己的眼睛都辣得睜不開了,等到它再一次睜開雙眼的時候,它看見床頭柜、小耗子還有自己——那個在黑暗中也紅彤彤的小狗桔子,都變成了小小的幾個小點,像是在很遠很遠的地方了。原來,它已經飄起來了,就像離開了玻璃缸的一條魚,它離開了自己的身體,來到了沒有束縛的空氣的海洋里,自由自在地游起來了!而且,因為它比空氣還要輕,所以它就一直往上升去,穿過妮妮房間的天花板,穿過二十層樓房的最頂層,穿過所有的云彩,穿過一架夜間飛行的波音747客機,穿過一臺人造衛星的太陽能光板,最后,它來到地球引力圈的最外面一層,在那里停了下來。
??這是一個多么美麗的地方啊!桔子從來沒有想到在黑漆漆的夜空上面會有這么多彩色的泡泡在漂浮著,赤橙黃綠青藍紫,就像節日廣場上升起的氣球一樣多,但是卻更輕盈透明,更絢爛奪目!它幾乎是不由自主地就被其中一個巨大的藍色氣泡給吸了過去,當它穿過薄薄的氣泡外壁,來到泡泡的里面時,它又好像來到了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了。
??這里是一片翻滾著藍色泡沫的大海,一片一望無際的藍色沙灘上,點綴著無數閃閃發光的藍色海貝,一個穿著藍色紗裙的女孩,正騎在一片海浪上,沖著一艘藍色大船上的水手微笑?珊鋈婚g,她變成了一條藍色的鯨魚,潛入水下不見了,水手跳下船去,想找到那條藍色的鯨魚,可是他找呀,找呀,卻從水里冒出來一條火紅色的章魚,章魚開口問道:
??“你知道妮妮在哪兒嗎?”
??水手生氣地回答:“不知道,我不認識這個人,你跑到這個夢里來干什么?這個夢是屬于我的,趕快走開!”
??于是桔子一下子被一個海浪推出了藍色的泡泡,又跌進了一個綠色的泡泡里面。
??這里是一片綠色的果園,到處是青青的蘋果,綠綠的葡萄,一片郁郁蔥蔥的枝葉間,蹲著一個農夫,他手里拿著一張綠色的網,正在屏息凝神地等待著什么。忽然,從一片綠色的瓜蔓里,跳出一只綠色的野兔,向著農夫跑過來,農夫張開綠色的大網,向它撲過去,可是,就在這時,一只火紅的大桔子砸在了他的腦袋上,野兔蹦跳著逃走了。農夫揉著頭上腫起的大包,惱火地說:
??“你從哪兒鉆出來的?盡給人添亂!一邊去!”
??于是,桔子又被丟出了綠色的泡泡,這一次,它倒是長了個心眼,因為它記得妮妮是喜歡紅顏色的,所以就瞄準了一個紅色的泡泡摔了進去。
??這是一個巨大的粉紅色的搖籃車,里面種滿了粉紅色的玫瑰花,一個年輕的,系著粉紅圍裙的園丁正往花骨朵上噴灑粉紅色的露水,有一朵玫瑰花已經快要綻放了,可以看見一個粉紅色的小嬰兒正從花心里向外好奇地張望,這時,一個火紅色的撥浪鼓忽然“砰、砰”地響了起來:
??“妮妮,妮妮,你在這里嗎?”
??所有的玫瑰花都嚇得緊緊合攏了自己的花瓣,小園丁氣惱地想用自己手上的噴壺去澆那個撥浪鼓,可是它已經不見了……
??就這樣,小狗桔子闖進一個泡泡又一個泡泡,橘紅的,紫紅的,洋紅的,大紅的,緋紅的……可就是沒有找到屬于妮妮的那一個泡泡。“也許我應該試試別的顏色。”桔子想。于是,它又進入了金色的泡泡,銀色的泡泡,紫羅蘭色的、檸檬黃色的、巧克力色的、雪白的、淡青的、鐵灰的……
??可是,這些泡泡里都沒有妮妮的影子。
??這時,從衛星上傳來滴滴篤篤的聲音,原來是小耗子正在讓衛星站的耗子朋友們給桔子發加急電報:“就要十二點了,快點醒來呀!”
??桔子戀戀不舍地掉轉身,正要游回地球上去,忽然,它看見了一個孤零零的黑色泡泡,正飄蕩在所有色彩斑斕的泡泡的底下。因為這個黑色泡泡和夜空一樣的黑,桔子竟然一直都沒有注意到它。
??“反正離十二點還有一小會兒,再看一個泡泡,然后就回去。”桔子這樣想著。就穿過了黑色泡泡的外壁。
??這里真是奇怪的地方呀,好像一個把所有的燈都關了的小房間,什么也看不見,什么也聽不見,甚至觸摸不到一件有形體的東西。桔子在一片完全的虛無中,幾乎都要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了。這時,它忽然嗅到了一種氣味,一種熟悉的氣味,小狗的鼻子是最靈敏的呀!
??“妮妮,妮妮,是你嗎?”它用輕得不能再輕的聲音問道。
??“誰,誰在叫我。”一個同樣輕得幾乎聽不到的聲音回答。
??“是我,桔子。”小狗感覺到自己空蕩蕩的心里忽然充滿了快樂的氣體,它找到妮妮了!
??“桔子,為什么我看不見你?為什么我什么也看不見?”
??“不知道,也許是這里太黑了。”桔子朝著妮妮的氣味靠攏過去。
??“是嗎?現在還是晚上嗎?我不知道我睡了多久了,為什么太陽還不升起來呢?”妮妮問道。
??太陽?現在是半夜十二點啊,太陽還在地球的另一邊躲著呢,可是,如果妮妮想看到太陽,那她一定能夠看到!
??于是,太陽升起來了,那是一個火紅火紅的太陽,它紅色的光輝灑滿了妮妮的整個夢境。她看見了在陽光照耀下,紅紅的草原,紅紅的田野,紅紅的山崗,紅紅的河水在流,紅紅的云朵在飄,紅紅的鳥兒在唱……不過,這一切之中最紅最紅的,還是那個掛在紅紅天空上的紅太陽。妮妮覺得這個太陽好眼熟,是呀,那兩只烏溜溜的,沖著她轉呀轉的大眼睛,不正是她的小狗桔子么?
??“桔子!”妮妮輕輕喚了一聲,一眨眼間,紅太陽就又變成了一只火紅火紅的小狗,從天上跳下來,偎依在她的身邊了。不過,天空卻還是那么明亮,陽光也還是那樣暖暖的照在妮妮的紅裙子上,照在桔子的紅色絨毛上……整整一夜的黑暗,就在這陽光中消逝了。
??“媽媽!”妮妮睜開眼睛,輕輕地叫了一聲。她想告訴媽媽,她做了個有趣的夢,在夢里,她的長毛絨小狗變成了一個太陽,和她偎依在一起。可是,靠在白色病床前打盹的妮妮媽媽卻還沒有醒來,這幾天她一直守著昏迷不醒的女兒,已經是太累,太累了……
??妮妮沒有再叫媽媽,她扭頭看著病房的窗外,在那白色的窗框里,一輪紅紅的太陽正在冉冉升起……(作者:漪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