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萬章問曰:“敢問友。”
孟子曰:“不挾長、不挾貴、不挾兄弟而友。(1)友也者,友其德也,不可以有挾也。孟獻子,(2)百乘之家也,有友五人焉,(3)樂正裘、牧仲,其三人則予忘之矣。獻子之與此五人者友也,無獻子之家者也,此五人者亦有獻子之家,則不與之友矣。非惟百乘之家為然也,雖小國之君亦有之。費惠公曰:(4)‘吾于子思則師之矣,吾于顏般則友之矣,王順、長息則事我者也。’非惟小國之君為然也,雖大國之君亦有之。晉平公之于亥唐也,(5)入云則入、坐云則坐、食云則食,雖蔬食菜羹未嘗不飽,(6)蓋不敢不飽也。然終于此而已矣,弗與共天位也,(7)弗與治天職也,弗與食天祿也,士之尊賢者也,非王公之尊賢也。舜尚見帝,(8)帝館甥于貳室,(9)亦饗舜,迭為賓主,是天子而友匹夫也。用下敬上,(10)謂之貴貴;用上敬下,謂之尊賢。貴貴尊賢,其義一也。”
【注釋】
(1)挾:朱熹《集注》云:“兼有而恃之之稱。”兄弟:趙注云:“兄弟有富貴者。”焦循《正義》錄有異說兩則,其一,江永《群經補義》謂“古人以婚姻為兄弟、其二,趙佑《溫故錄》謂“兄弟,等夷之稱。必其人之與己等夷而后友之,則不肯于勝己處,不能不恥下問矣”。
(2)孟獻子:即魯國大夫仲孫蔑,獻是他死后的謚號。
(3)有友五人:焦循《正義》云:“《國語·晉語》‘趙簡子曰:魯盂獻子有斗臣五人’注云:‘斗臣,捍難之士。’未知即此五人否?”
(4)費惠公:朱熹《集注》云,“費邑之君也。”據下文“于子思則師之”,其當為戰國時人。按,費國故地約在今山東費縣以北,它在春秋時已成為魯邑(孔子的弟子子羔曾擔任過費邑長官,見《論語·先進》),故后人對此處所謂的“小國之君”育多種說法,較為可取者有二,其一謂戰國時邑長官亦有稱公者,相當于春秋時之小國之君;一說,當時仍有附庸小國。朱熹似取前說,譯文僅據字面譯出。
(5)晉平公:春秋時晉國國君,名彪,前557—前532年在位。亥唐:趙注云:“晉賢人也,隱居陋巷者。平公嘗住造之,亥唐言入,平公乃入,言坐乃坐,言食乃食也。”
(6)蔬:同“疏”。
(7)天位:朱熹《集注》引范氏說云:“位曰天位,職曰天職,祿曰天祿,言天所以待賢人,使治天民,非人君所得專者也。”
(8)尚:同“上”。據下文“天子而友匹夫”,則當時舜還是平民,所以他見堯帝稱“上”。
(9)甥:即今所謂女婿,《爾雅·釋親》郭玫注云:“謂我舅者,吾謂之甥,然則亦宜呼婿為甥。”貳室:趙注云:“副官也。”
(10)用:以。
【譯文】
萬章問道:“請問如何交友。”
孟子說:“不倚仗年長、不倚仗顯貴,不倚仗兄弟的富貴來交友。交友,是結交他的道德,不能有所倚仗。孟獻子是擁有百乘馬車的世家,他有五位友人,樂正裘、牧仲,另外三位我忘記了。孟獻子與這五個人相交,是因為他們并不著重獻子的家世,這五個人如果也看重獻子的家世,就不和獻子結交了。不僅擁有百乘馬車的世家如此,即使是小國的國君也有交友的。費惠公說:‘我對于子思是待之以師禮,我對于顏般是與他交友,王順、長息則是事奉我的人。’不僅小國的國君如此,即使是大國的國君也有交友的。晉平公到亥唐那兒去,亥唐說進去就進去、說坐下就坐下、說吃飯就吃飯,即使是糙米飯、蔬菜湯也不會不吃飽,因為不敢不吃飽。不過也僅此而已,他們不一起共有官位,不一起治理政務,不一起享受爵祿,這是士人般的尊敬賢者,不是王公貴族式的尊敬賢者。舜去進見帝堯,帝堯讓女婿住在自己備用的房間里,也受舜的宴請,互為賓主,這是天子結交平民。以在下者敬禮在上者,叫做敬重貴要;以在上者敬禮在下者,叫做尊重賢達。敬重貴要、尊重賢達,它們的意義是相同的。”
【段意】
此章是說,作為人際之間五種重要關系之一的朋友,是為了結交道德、輔助自己的德行。這也就是堯、舜之所以成為圣賢的原因之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