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風在吹著,一個小姑娘緊緊地偎著她的母親。這位母親,一邊抬頭望著我的淡薄的光圈,一邊想起了她在家中所受到的窮困。她想起了他們沒有能力交付的重稅。她在想著這整群遷徙的人們。紅色的曙光似乎帶來了一個喜訊;幸運的太陽將又要為他們升起。他們聽到那只垂死的夜鶯的歌唱:它不是一個虛假的預言家,而是幸運的使者。
“風在呼嘯,他們也聽不清夜鶯的歌聲:‘祝你們安全地在海上航行!你們賣光了所有的東西來付出這次長途航行的旅費,所以你們走進樂園的時候將會窮得無依無靠。你們將不得不賣掉你們自己、你們的女人和你們的孩子。不過你們的苦痛不會拖得很久!死神的女使者就坐在那芬芳的寬大葉子后面。她將把致命的熱病吹進你們的血液,作為她歡迎你們的一吻。去吧,去吧,到那波濤洶涌的海上去吧!’遠行的人高興地聽著夜鶯之歌,因為它象征著幸運。
“曙光在浮云中露出來了;農人走過荒地到教堂里去。穿著黑袍子、裹著白頭巾的婦女們看起來好像是從教堂里的掛圖上走下來的幽靈。周圍是一起死寂,一起凋零了的、棕色的石楠,一起橫在白沙丘陵之間的、被野火燒光了的黑色平原。啊,祈禱吧!為那些遠行的人們——那些向茫茫大海的彼岸去尋找墳墓的人們而祈禱吧!”
第十六夜
“我認識一位普啟涅羅(注:脾氣涅羅(Pulcinello)是意大利傳統戲曲職業喜劇(Commediadell’,Arte)中的一個常見的主角。他的面貌古怪:勾鼻子,駝背,性情滑稽,愛逗人發笑,同時喜歡吹牛。)”月亮說。“觀眾只要一看見他便向他歡呼。他的每一個動作都非常滑稽,總是使整個劇場的觀眾笑痛了肚子。可是這里面沒有任何做作;這是他天生的特點。當他小時和別的孩子在一起玩耍的時候,他已經就是一個普啟涅羅了。大自然把他創造成為這樣的一個人物,在他的背上安了一個大駝子,在他的胸前安了一個大肉瘤。可是他的內部恰恰相反,他的內心卻是天賦獨厚。誰也沒有他那樣深的感情,他那樣的精神強度。
“劇場是他的理想的世界。如果他的身材能長得秀氣和整齊一點,他可能在任何舞臺上成為一個頭等的悲劇演員,他的靈魂里充滿了悲壯和偉大的情緒。然而他不得不成為一個普啟涅羅。他的痛苦和憂郁只有增加他古怪外貌的滑稽性,只有引其他廣大觀眾的笑聲和對于他們這位心愛的演員一陣鼓掌。
“美麗的訶龍比妮(注:訶龍比妮(Columbine)是意大利喜劇中的一個女主角。)對他的確是很友愛和體貼的;可是她只愿意和亞爾列金諾(注:亞爾列金諾(Arlechino)是訶龍比妮的戀人。)結婚。如果‘美和丑’結為夫婦,那也實在是太滑稽了。
“在普啟涅羅心情很壞的時候,只有她可以使他微笑起來;的確,她可以使他痛快地大笑一陣。起初她總是像他一樣地憂郁,然后就略為變得安靜一點,最后就充滿了愉快的神情。
“‘我知道你心里有什么毛病,’她說。‘你是在戀愛中!’這時他就不禁要笑起來。
“‘我在戀愛中!’他大叫一聲,‘那末我就未免太荒唐了。觀眾將會要笑痛肚子!’
“‘當然你是在戀愛中,’她繼續說,并且還在話里加了一點凄楚的滑稽感,‘而且你愛的那個人正是我呢!’
“的確,當人們知道實際上沒有愛情這回事兒的時候,人們是可以講出這類的話來的。普啟涅羅笑得向空中翻了一個筋斗。這時憂郁感就沒有了。然而她講的是真話。他的確愛她,拜倒地愛她,正如他愛藝術的偉大和崇高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