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們的舞圈中,一位沒有穿皮襖的格陵蘭人敲著一個手鼓,唱著一個關于捕捉海豹的故事的歌。一個歌隊也和唱著:‘哎伊亞,哎伊亞,!’他們穿著白色的皮袍,舞成一個圓圈,樣子很像一個北極熊的舞會。他們使勁地眨著眼睛和搖動著腦袋。
“現在審案和判決要開始了。意見不和的格陵蘭人走上前來。原告用譏諷的口吻,理直氣壯地即席唱一曲關于他的敵人的罪過的歌,而且這一切是在鼓聲下用跳舞的形式進行的。被告回答得同樣地尖銳。聽眾都哄堂大笑,同時作出他們的判決。
“山上起來一陣雷轟似的聲音,上面的冰河裂成了碎片;龐大、流動的冰塊在崩頹的過程中化為粉末。這是美麗的格陵蘭的夏夜。
“在100步遠的地方,在一個敞著的帳篷里,躺著一個病人。生命還在他的熱血里流動著,但是他仍然是要死的,因為他自己覺得他要死。站在他周圍的人也都相信他要死。因此他的妻子在他的身上縫一件皮壽衣,免得她后來再接觸到尸體。同時她問:‘你愿意埋在山上堅實的雪地里嗎?我打算用你的卡耶克(注:卡耶克(Kajak)是格林蘭島上愛斯基摩人所用的一種皮制的小船,通常只坐一個人。)和箭來裝飾你的墓地。昂格勾克(注:昂格勾克(Angekokk)是愛斯基摩人的巫師,據說能治病。)將會在那上面跳舞!也許你還是愿意葬在海里吧?’
“‘我愿意葬在海里,’他低聲說,同時露出一個凄慘的微笑點點頭。
“‘是的,海是一個舒適的涼亭,’他的妻子說。‘那兒有成千成萬的海豹在跳躍,海象就在你的腳下睡覺,那兒打獵是一種安全愉快的工作!’
“這時喧鬧的孩子們撕掉支在窗孔上的那張皮,好使得死者能被抬到大海里去,那波濤洶涌的大海——這海生前給他糧食,死后給他安息。那些起伏的、日夜變幻著的冰山是他的墓碑。海豹在這冰山上打盹,寒帶的鳥兒在那上面盤旋。”
第十夜
“我認識一位老小姐,”月亮說。“每年冬天她穿一件黃緞子皮襖。它永遠是新的,它永遠是她唯一的時裝。她每年夏天老是戴著同樣一頂草帽,同時我相信,老是穿著同樣一件灰藍色袍子。
“她只有去看一位老女朋友時才走過街道。但是最近幾年來,她甚至這段路也不走了,因為這位老朋友已經死去了。我的這位老小姐孤獨地在窗前忙來忙去;窗子上整個夏天都擺滿了美麗的花,在冬天則有一堆在氈帽頂上培養出來的水堇。最近幾個月來,她不再坐在窗子面前了。但她仍然是活著的,這一點我知道,因為我并沒看到她作一次她常常和朋友提到過的‘長途旅行’。‘是的,’她那時說,‘當我要死的時候,我要作一次一生從來沒有作過的長途旅行。我們祖宗的墓窖(注:這是歐洲古建筑物中的一種地下室,頂上是圓形。所有的古教堂差不多都有這種地下室,里面全是墳墓,特別是有重要地位的人的墳墓。)離這兒有18里路遠。那兒就是我要去的地方;我要和我的家人睡在一起。’
“昨夜這座房子門口停著一輛車子。人們抬出一具棺木;這時我才知道,她已經死了。人們在棺材上裹了一些麥草席子,于是車子就開走了。這位過去一整年沒有走出過大門的安靜的老小姐,就睡在那里面。車子叮達叮達地走出了城,輕松得好像是去作一次愉快的旅行似的。當它一走上了大路以后,它走得更快。車夫神經質地向后面望了好幾次——我猜想他有點害怕,以為她還穿著那件黃緞子皮襖坐在后面的棺材上面呢。因此他傻氣地使勁抽著馬兒,牢牢地拉住韁繩,弄得它們滿口流著泡沫——它們是幾匹年輕的劣馬。一只野兔在它們面前跑過去了,于是它們也驚慌地跑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