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住著一個老太婆和她幼小的孫女。她們現在是這皇宮的主人,把這些豪華的遺跡指給陌生人看。曾經是皇位所在的那間大殿,現在只剩得一座赤裸裸的斷墻。放著皇座的那塊地方,現在只有一座深青色的柏樹所撒下的一道長影。在破碎的地板上現在堆著好幾尺高的黃土。當暮鐘響起的時候,那位小姑娘——皇宮的女兒——常常在這兒坐在一個小凳子上。她把旁邊門上的一個鎖匙孔叫做她的角樓窗。從這個窗子望去,她可以看到半個羅馬,一直到圣彼得教堂(注:這是羅馬梵蒂岡山上一個著名的大教堂。在1506年開始建造,1626年完成。圓屋頂是藝術家米開朗琪羅(1475—1564)設計的。)上雄偉的圓屋頂。
“這天晚上,像平時一樣,周圍是一起靜寂。下面的這位小姑娘來到我圓滿的光圈里面。她頭上頂著一個盛滿了水的、古代的土制汲水甕。她打著赤腳,她的短裙子和她的衣袖都破了。我吻了一下這孩子美麗的、圓圓的肩膀,她的黑眼睛和她發亮的黑頭發。
“她走上臺階。臺階很陡峭,是用殘磚和破碎的大理石柱頂砌成的。斑點的蜥蜴在她的腳旁羞怯地溜過去了,可是她并不害怕它們。她已經舉起手去拉門鈴——皇宮門鈴的把手現在是系在一根繩子上的兔子腳。她停了一會兒——她在想什么事情:也許是在想著下邊教堂里那個穿金戴銀的嬰孩——耶穌——吧。那兒點著銀燈,她的小朋友們就在那兒唱著她所熟悉的贊美詩,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她所想的東西。不一會兒她又開始走起來,而且跌了一跤。那個土制的水甕從她的頭上落下來了,在大理石臺階上摔成碎片。她大哭起來。這位皇宮的美麗女兒居然為了一個不值錢的破水甕而哭起來了。她打著赤腳站在那兒哭,不敢拉那根繩子——那根皇宮的鈴繩!”
第二十一夜
月亮有半個來月沒有出現了。現在我又看見他了,又圓又亮,徐徐地升到云層上面。請聽月亮對我講的話吧。
“我跟著一隊旅行商從費贊的一個城市走出來。在沙漠的邊緣,在一塊鹽池上,他們停下來了。鹽池發著光,像一個結了冰的湖,只有一小塊地方蓋著一層薄薄的、流動著的沙。旅人中最年長的一個老人——他腰帶上掛著一個水葫蘆,頭上頂著一個未經發酵過的面包——用他的手杖在沙子上畫了一個方格,同時在方格里寫了《可蘭經》里的一句話。然后整隊的旅行商就走過了這塊獻給神的處所。
“一位年輕的商人——我可以從他的眼睛和清秀的外貌看出他是一個東方人——若有所思地騎著一起鼻息呼呼的白馬走過去了。也許他是在思念他美麗的年輕妻子吧?那是兩天前的事:一匹用毛匹和華貴的披巾所裝飾著的駱駝載著她——美貌的新嫁娘——繞著城墻走了一周。這時,在駱駝的周圍,鼓聲和風琴奏著樂,婦女唱著歌,所有的人都放著鞭炮,而新郎放得最多,最熱烈。現在——他跟著這隊旅行商走過沙漠。
“一連好幾夜我跟著這隊旅人行走。我看到他們在井旁,在高大的棕櫚樹之間休息。他們用刀子向病倒的駱駝胸脯中插進去,在水上烤著它的肉吃。我的光線使灼熱的沙子冷下來,同時對他們指出那些黑石頭——這一望無涯的沙漠中的死島。在他們沒有路的旅程中,他們沒有遇見懷著敵意的異族人,沒有暴風雨出現,沒有夾著沙子的旋風襲擊他們。
“家里那位美麗的妻子在為她的丈夫和父親祈禱。‘他們死了嗎?’她向我金黃色的蛾眉問。‘他們病了嗎?’她向我圓滿的光圈問。
“現在沙漠已經落在背后了。今晚他們坐在高大的棕櫚樹下。這兒有一只白鶴在他們的周圍拍著長翅膀飛翔,這兒鵜鶘在含羞樹的枝上朝著他們凝望。豐茂的低矮植物被大象沉重的步子踐踏著。一群黑人,在內地的市場上趕完集以后,正在朝回家的路上走來。用銅紐子裝飾著黑發的、穿著靛青色衣服的婦女們在趕著一群載重的公牛;赤裸的黑孩子在它們背上睡覺。另外有一個黑人牽著他剛才買來的幼獅。他們走近這隊旅行商;那個年輕商人靜靜地坐著,一動也不動,只是想著他的美麗的妻子,在這個黑人的國度里夢想著在沙漠彼岸的、他的那朵芬芳的白花。他抬起頭,但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