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朝敞著的門向里面望。樓梯間照得很亮:在這兒,仆人托著巨大的銀燭臺,里面點著蠟燭,向一位坐在轎子里被抬下樓梯的老太太深深地鞠著躬。房子的主人脫帽站著,恭恭敬敬地在這位老太太的手上親了一吻。這位老婦人就是他的母親。她和善地對他和仆人們點點頭;于是他們便把她抬到一條黑暗的狹小巷子里去,到一幢小小的房子里去。她曾經在這兒生下一群孩子,在這兒發家。假如她遺棄了這條被人瞧不起的小巷和這幢小小的房子,幸運可能就會遺棄他們。這是她的信念!”
月亮再沒有對我說什么;他今晚的來訪是太短促了。不過我想著那條被人瞧不起的、狹小巷子里的老太太。她只須一開口就可以在泰晤士河(注:這是穿過倫敦的一條大河。)邊有一幢華麗的房子——只須一句話就有人在那不勒斯灣為她準備好一所別墅。
“假如我遺棄了這幢卑微的房子(我的兒子們是在這兒發跡的),幸運可能就會遺棄他們!”這是一個迷信。這個迷信,對于那些了解這個故事和看過這幅畫的人,只須加這樣兩個字的說明就能理解:“母親。”
第二十六夜
“那是昨天,在天剛要亮的時候!”這是月亮自己的話;“在這個大城市里,煙囪還沒有開始冒煙——而我所望著的正是煙囪。正在這時候,有一個小小的腦袋從一個煙囪里冒出來了,接著就有半截身子,最后便有一雙手臂擱在煙囪口上。
‘好!’這原來是那個小小掃煙囪的學徒。這是他有生第一次爬出煙囪,把頭從煙囪頂上伸出來。‘好!’的確,比起在又黑又窄的煙囪管里爬,現在顯然是不同了!空氣是新鮮得多了,他可以望見全城的風景,一直望到綠色的森林。太陽剛剛升起來。它照得又圓又大,直射到他的臉上——而他的臉正發著快樂的光芒,雖然它已經被煙灰染得相當黑了。
“‘整個城里的人都可以看到我了!’他說,‘月亮也可以看到我了,太陽也可以看到我了!好!’于是他揮其他的掃帚。”
第二十七夜
“昨夜我望見一個中國的城市,”月亮說。“我的光照著許多長長的、光赤的墻壁;這城的街道就是它們形成的。當然,偶爾也有一扇門出現,但它是鎖著的,因為中國人對外面的世界能有什么興趣呢?房子的墻后面,緊閉著的窗扉掩住了窗子。只有從一所廟宇的窗子里,有一絲微光透露了出來。
“我朝里面望,我看到里面一起華麗的景象。從地下一直到天花板,有許多用鮮艷的彩色和富麗的金黃所繪出的圖畫——代表神仙們在這個世界上所作的事跡的一些圖畫。
“每一個神龕里有一個神像,可是差不多全被掛在廟龕上的花帷幔和平幟所掩住了。每一座神像——都是用錫做的——面前有一個小小的祭臺,上面放著圣水、花朵和燃著的蠟燭。但是這神廟里最高之神是神中之神——佛爺。他穿著黃緞子衣服,因為黃色是神圣的顏色。祭臺下面坐著一個有生命的人——一個年輕的和尚。他似乎在祈禱,但在祈禱之中他似乎墮入到冥想中去了;這無疑地是一種罪過,所以他的臉燒起來,他的頭也低得抬不起來?蓱z的瑞虹!難道他夢著到高墻里邊的那個小花園里(每個屋子前面都有這樣一個花園)去種花嗎?難道他覺得種花比呆在廟里守著蠟燭還更有趣嗎?難道他希望坐在盛大的筵席桌旁,在每換一盤菜的時候,用銀色的紙擦擦嘴嗎?難道他犯過那么重的罪,只要他一說出口來,天朝就要處他死刑嗎?難道他的思想敢于跟化外人的輪船一起飛,一直飛到他們的家鄉——遼遠的英國嗎?不,他的思想并沒有飛得那么遠,然而他的思想,一種青春的熱情所產生的思想,是有罪的;在這個神廟里,在佛爺的面前,在許多神像面前,是有罪的。
